秦惠文王登基后,车裂了商鞅,却继续延用商鞅之反。
以私人关系论,商鞅与秦惠文王确实早有旧怨。
然而,观秦惠文王平生之事,秦惠文王也是一个气度恢弘的政治家,绝不会仅仅因为私人旧怨也诛杀有大功的商鞅。
以政治主张论,秦惠文王承认商君之法的价值,并且愿意继续延用商君之法治国。
既然如此,秦惠文王为何还非要以最激烈的方式处决商鞅呢?
商鞅之死
秦孝公去世后,太子赢驷即位,是为秦惠文王。
秦惠文王做太子时,与商鞅有旧怨。因此,新王登基,商鞅即“告归”。
然而,当年受到过商鞅惩罚的公子虔等人,“告商君欲反”。
秦惠文王遂“发吏捕商君”,想把商鞅“控制”起来。
商鞅无奈,逃亡出走。
到了关卡之下,天已傍晚,关门闭,商鞅遂想要投宿。然而,店主人表示:“商君法律明确规定,让人投宿而没有验证的,要受到连坐”,拒绝其投宿。
商鞅一声叹息:“为法之弊,一至于此”!
无奈之下,商鞅想要逃去他曾经待过的魏国。
然而,商鞅或许忘记了,“煌煌大魏”倒霉,正是拜他商君所赐,魏人也恨商鞅,哪里愿意接待他呢?
于是,商鞅只好逃回自己的封地,动员自己的邑兵北击郑。
结果,秦军追了上去,击败了商鞅的部属,商鞅死于军中。
随即,秦王将商君的尸体拉咸阳,车裂!并发出警告:“莫如商鞅反者”!同时,秦王灭了商君的族!
死了,还要拉回去车裂,还要灭其族!
秦王对商君,为何如此“痛恨”呢?
君臣旧怨
赢驷与商鞅的梁子,确实早就结下了。
当年,商鞅初变法时,阻力重重,秦民都说新法不便,连太子(也就是后来的秦惠文王)也犯法。
“罚贵大,赏贵小”。
商君当初“徙木立信”,就是“赏贵小”,如今,要“罚贵大”,莫过于拿太子开刀了。
于是,商鞅对秦孝公说:“法之不行,在上犯之”,法令不行,在于身居高位者不带头守法!
考虑到太子身份特殊,不便施以“墨刑”,遂惩办了太子的两个老师。
公孙贾的脸上被刺了字,公子虔也因屡教不改而被割了鼻子(公子虔原本没有受此刑,但在几年后,“复反约”而受罚。
如此,商鞅与后来新君的梁子,也就结上了。
当然,对于赢驷、商鞅这个级别的政治人物来说,决定其行为的,绝不只是简单的私人恩怨!
君臣之分
对秦惠文王来说,即便他能抛下一切私人怨恨,继续维护商鞅,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了。
公子虔等人在“告商君欲反”时,对于“商君欲反”倒没有特别拿出什么证据,只是强调:大臣太重则国危;左右太亲则身危。如今,秦国的妇女、婴儿皆言商君之法,“莫言大王之法”,这是“商君反而为主大王更为臣也”。
“商君反而为主大王更为臣”,才是君臣之间最现实的问题!
如果你秦惠文王连过去的屈辱都不顾,继续重用商鞅,那么,秦人“皆言商君之法,莫言大王之法”,只会越来越严重,君臣之分,之会越来越模糊!
显然,比起陈年旧怨来,这才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!
《战国策》曾说:秦孝公病重时,曾想禅于商君,商君“辞不受”。
《战国策》并非严谨史书,其言可信度存疑,但是,这侧面也反应出商君之“重”。
当初,为了支持变法,秦孝公放手让商鞅主持变法,自己倒居于幕后。已经出现了“知商君之法而莫知秦君之法”。
秦孝公自然不必担心商君之“重”,然而,秦惠文王却不能不担心。
秦惠文王即位时,年仅19岁,而且,其政治集团还受到过打击,其威望、地位都不稳!
这种情况下,比起陈年旧怨来,如何稳固自己的君位才是最为急迫的任务。
如前所说,你“大度”不念旧恶,继续重用商君,不但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,还会使君臣之分越来越模糊。
秦惠文王能做的,就是找到能够支持自己强化君权的力量,并依靠他们。
基本盘
秦惠文王要稳固自己的地位,首先要依靠的,是自己的基本盘。
新君的基本盘,自然是自己作太子时的政治盟友,也就是以自己的老师为核心的政治团体。
这个政治团体,多为公族,虽然在商鞅变法中遭受到打击,但毕竟在秦根深蒂固,实力雄厚,是有能力替新君“立”起来的。
早在孝公时期,这个政治团体与商鞅的关系,就几乎是“政敌”的关系。
公子虔等人,正是受过商鞅刑罚,并对商鞅怀恨在心的主要人物!
如果新君不能旗帜鲜明的站在商鞅的对立面,那么,连“基本盘”都笼络不住,新君如何坐稳位置呢?
何况,铲除商君,不但能为“基本盘”所喜,在能得到更加广泛的支持者!
上下之怨
因为:商鞅,已为上下所怨。
后来,另一位法家大神韩非子在分析商鞅之死时认为:大臣苦法而民不乐治。
大臣苦法自不必说,商鞅变法,对旧贵族的利益触动是很大的。
民不乐治,则与商鞅变法的缺陷有关。
商鞅变法,确实使大秦“国富兵强”,然而,百姓的生活水平并没有提高(可能与商鞅未来得及进行修水利等“惠民”行动有关),反而要接受严苛的法度约束,因此,国虽强而民未乐。
商鞅变法,教民耕战,使大秦成为一台高效的战争机器,但身处其中的人民,并不满意。
所以,商鞅虽然使秦国富强,但不管是贵族还是百姓,都对商鞅有怨。
后来,“商君死,秦人莫哀”,秦人并不悲伤。
这种情况下,收拾掉一个“不受欢迎”的商鞅,自然是新君收取人心,确立威望,巩固统治的最佳方案。
兔死狗烹:必然!
其实,即便抛开以上所有论述都不谈,商鞅之死,也是必然!
秦昭王时,“明白人”蔡泽劝范睢急流勇退时表示:商鞅使大秦“无敌于天下,立威诸侯,功已成,遂以车裂”。
这是最“明白”的回答:即便没有任何理由,已经完成历史使命的商鞅,也到了“谢幕”的时候。
蔡泽,后来做了秦国丞相。在他口中,商鞅与白起、吴起、大夫文种一样,功业已成而不离高位,兔死狗烹是必然的。
能谋国,不能谋己身
其实,曾有“高人”提醒过商鞅。
秦孝公去世前,曾有一位叫赵良的人和商鞅分析过他的危险。
赵良认为:商鞅做了秦相,不为百姓考虑,大兴土木建造宫殿,施刑于太子的师傅,以严刑峻法镇压百姓,积怨蓄祸!而且,你变法,剥夺旧贵族的封地,自己却受封十五个城的封土;你商鞅每次出门排场大,为人所嫉恨!
赵良建议:商鞅应该将封土归还,兴修水利,养老存孤,如此,“可以少安”。如果不这么做,等新君即位,你就要完蛋了!
然而,商鞅没有听从他的建议。
新君即位后,直到新君“莅政有顷”,商鞅才告老。
到感知到危险后,先是逃去魏国,又是仓促举兵,完全是没有准备,手足无措。
最后,“所逃莫之隐,所归莫之容”,根本无处可逃。
而且,最后仓促起兵,闹出一个造反的罪名,不被车裂灭族才怪呢!
只能说,商君能谋国,不能谋己身,其得到最惨烈的解决,也就不足为怪了。
由商鞅之死的过程看,商鞅确实全心在国事上,没有顾虑到自己。
所谓“尽公不顾私,极心无二虑”,大约就是如此吧。
商鞅虽结局惨烈,但他的变法,使大秦强盛,算是不负此生吧。
秦惠文王出于综合考虑,以最残忍的方式解决掉了商鞅,然而,他灭商君之族,不废商君之法,也不愧为明君。
当初,商鞅变法,通过拿太子开刀,来打开局面;此后,惠文王即位,又通过拿商鞅开刀,来巩固权位···
然而,明君贤臣的“互相伤害”,绝不只是大权在握者的“快意恩仇”而已。
相反,秦王也罢,商鞅也好,在错综复杂局势中,并没有其他更多的选择··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