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,我见过太多常年在外工作的人。
2000年左右,工厂里的工人大多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。
很多常年在外工作的男人都很想家,很孤独。再加上工作生活单调,文化水平低,造成了精神上的缺失。
于是,那些感人的、遗憾的或悲伤的人生故事,就像一幅幅色彩斑斓的图画呈现在我们面前。
张勇是我丈夫的同学。原来,他和妻子在家种了四五亩责任田,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,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。
因为地少人多,田里的收成每年都是刚好够糊口,几乎存不下钱。
听说夫妻在深圳工作一年还能攒一点,就把心思动到了工作上。
当时他最小的儿子还没到上学的年龄,还有三个兄弟,父母不可能帮他带孩子。所以张勇决定出去工作,留下妻子在家种田带孩子。当我忙的时候,父母帮助我。
当时很多工厂主要招年轻女孩,男性很少,所以要进工厂。
当时,我丈夫在他们工厂刚刚有点职位,所以他介绍张勇到他们工厂做生产线上的冲压工人。
刚到深圳的张勇很有信心,打算努力工作,每个月按时把钱寄回去,让家里的妻儿过得轻松一点。
结婚几年来,这是张勇第一次与妻子分居。两人之前一直住在一起。即使妻子偶尔回娘家,如果早上回去,张勇晚上也会骑摩托车去婆婆家吃晚饭,一起带她回娘家。
年轻的情侣,感情很浓,就这样分开了。他们白天上班,时间比较好。难的是业余生活。
当时工厂员工大多住八人宿舍。入口两边各有四张双层床,中间有一条狭窄的走廊。楼道上方一般拉着一根铁丝,里面全是袜子和内衣,有时还滴着水。
那些男生有的和女朋友一起来宿舍,有的和女朋友逛街。
有些没有女朋友的男生悄悄出去看小视频,有些人老实的躺在宿舍看杂志。
那年有很多小杂志。里面的内容多是讲述情感故事。有时候一本杂志,同宿舍的人一个一个看完之后,会传到其他男生宿舍,然后传到女生宿舍。
每本杂志都能传到厂里几乎所有男女员工的宿舍,文化生活的匮乏可想而知。
其他人选择喝酒。有时候宿舍同事一起喝酒。想家的时候,也有一个人闷头喝酒。
这没什么,最难受的是那些带着女朋友回来的人。
上下床,一张床上拉个帘子,两个人在里面窃窃私语,半夜还能听到低低的窃窃私语,铁架木床的质量一言难尽。
这让躺在上铺的哥哥怎么活?一夜无眠,第二天无精打采。
食骨知髓,这样的环境让已婚且孤身一人的张勇更加想家。我想念我的孩子和妻子。
那时候手机还没普及。如果你想打电话,你必须去电话亭。有插预付卡的公用电话亭,更多的是私人电话亭。打完电话后,你将按分钟付费。
于是,工业区的壮观景象之一就是,晚上八九点钟,电话亭外排起了长队,都是打电话回家的人。
那时候打电话很贵,一分钟的确切费用我都记不清了。
但最深的感受是什么?张勇说过一次。印象深刻。
张勇说:如果你在打电话之前已经吃饱了,你就应该想好打电话时该对你的妻子、孩子和父母说些什么。
如果你拿着卡去电话亭,没事,可以轻松聊天。反正卡里余额没了,手机自动关机。
我最怕去私人电话亭。说不了几句话,心里着急。我的眼睛会一直盯着电话上的时间显示,不知道一瞬间会产生多少话费。少则十几块,多则几十块。对于工资不高的张勇来说,这是一个令人苦恼的数字。
有大度的时候,有几次真的很想家。张勇故意等到十点以后才去电话亭。
那时候打电话的人少,家里的孩子都睡着了。张勇打算花一大笔钱和他的妻子谈谈。
当时家里刚装上电话,夜深人静,小两口互相倾诉心事。两个矜持又羞于表达的人,在动心的时候往往会很尴尬,于是默默倾听对方的呼吸。
两边小心翼翼地呼吸,生怕自己的呼吸声淹没了电话那头的声音。这一刻,对方的每一次呼吸都是美妙的乐章!
那天晚上,张勇匆匆挂了妻子的电话,直到电话亭的老板要关门了。
那一次电话费花了100多元,赶上一个月的零花钱,但张勇觉得很值。
在没有打电话的那些日子里,张勇喝着酒,看着杂志,偷偷去了录像厅。
但远水终究不能解渴。
曾经有几次晚上不用加班。我丈夫去和张勇聊天,发现他不在宿舍。
问她们舍友,有的老老实实说不知道。有些调皮的人会说:我出去约会了。粤语里约会就是谈恋爱的意思。
老公笑着说,他有老婆,何必呢。
那人知道自己说溜了嘴,但还是拉上了床上的窗帘,躲了进去。
后来,在很多次之后,我丈夫问张勇每天晚上下班后去了哪里。
张勇开始支吾其词。
后来老公说:“家里人都知道你是我介绍的。如果你有什么问题,我回老家怎么解释?”
张永才说:“没什么,太无聊了。晚上下班后我一个人出去散步。后来遇到一个收废品的,他说一个人太忙了。让我晚上有时间帮他整理垃圾,一小时给我六块钱。我去了。”
我老公说:“有这种好事吗?六块钱一小时不是比加班费还多吗?你带我去看一看。”
张勇说:“不做,有什么好看的?”
老公说:“带我去看吧。即使我不做,我也想在未来找到你,我知道那个地方。现在去你们宿舍经常找不到你们的人。”
所以张勇带我丈夫去看了。路上他说:“有时候晚上不加班,呆在宿舍很无聊。我一有时间就想给家里打电话。我可以拿起电话聊一聊,就是那些话,问老婆孩子吃饭了吗?你好吗孩子听话吗?没别的,还有专门的话费。”
我丈夫说:“你说得对,但你应该经常给家里打电话。你没有什么新的话要说。但是家里的老婆孩子都盼着你经常回电话。我们在外面工作很无聊,他们住在家里更无聊。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容易吗?”
张勇小声说:“我知道,所以晚上不加班的时候,我就帮他整理废品,省得一天无聊,多赚点钱给孩子买点吃的。”
当晚他们去废弃收购站的时候,已经关门了。但事实证明,他是来帮助清理垃圾的。
常年在外工作的男人,不仅怕自己受不了,还经常担心老婆受不了。
一个年轻的女人,拖着两个孩子,当时没有靠机械化种田,也没有靠人力耕田、耙地、种苗、种豆。
尤其是耙农田的时候,前面有一头牛,脖子上套着犁,人在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牵着犁,后面挥舞着鞭子。如果是种水稻的水田,上面都是水和泥。
这是男人的工作,根本不是女人的。
所以每次去农场,也是张勇最痛苦的时候。我怕没人帮我耕地,我怕有人帮我耕地。
如果他的兄弟帮忙耕地,张勇会非常高兴,他的心会落回肚子里。
如果哥哥没有时间,妻子会让村里的其他男人帮忙耕田,然后她会帮别人干其他农活。这叫跳槽。
换工作对张勇来说是一种折磨,他吃不下,睡不着,也不能工作。我只是恨自己不能飞回去,因为他担心别人不仅要耕田,还要帮他耕田。
所以,每次这样,不管下班多晚。他必须给家里打个电话,只有听到妻子的声音才能安心。
转眼间,这一折腾其实已经过去两年了。
两年后,最小的儿子已经上学了,他已经和父母、兄弟商量好了,把孩子放在他们家,张勇会按月支付饭钱。兄弟和父母也同意了。
所以,那年春节回家后,张勇和妻子去了深圳。从此,我结束了常年一个人打工的生活。